➣ ❖很多角色不屬於我 高德烈夫當真抽了一個晚上的菸,但他耗得不兇,從半夜直到清晨也不過就抽掉了兩包。這段期間費茲捷勒一直沒醒,看起來睡得還不錯。點起最後一根菸,高德烈夫搭在他背上的左手動了動,稍微探了一下他的額頭。 有點燙。高德烈夫想了想,又看著自己的左手──他左手的感溫向來有點錯亂,多虧了右手的功勞。昨天晚上他也不是真的很確定對方有發燒,保險起見,高德烈夫還是彎下腰和費茲捷勒靠了一下額頭。 好吧,還是燒。高德烈夫直起身,那就怪不得誰了。 ➣ 「你就不能讓我多睡一下,難得我今天把門診都排掉了。」 「自己發燒沒好這也怪我?要是你睡了覺會自己好,我也不必大費周章把拎你過來。」 軍醫院的走廊上,費茲捷勒有點無奈地被拎進了一般門診──和以往不同的是,今天他不是福爾考什醫生。 「福爾考什醫、抱歉,福爾考什先生,請進──」「別喊了,是你們的福爾考什醫生沒錯。」 門診間裡頭,一名女醫師來回看著進門的高德烈夫和他後頭的費茲捷勒,先是露出了不解的表情,直到費茲捷勒捂住嘴低咳了一下,她才恍然大悟,「福爾考什醫生感冒了?我還以為只是剛好同姓的病人呢。」 這名金髮的女醫生又轉向自己拉了張椅子坐下來的高德烈夫,「岡薩雷斯?你來做什麼?難不成也感冒了?」 「我負責把你們的醫生拎來看病。」高德烈夫朝費茲捷勒揚了楊眉毛,「顯然你們平常教訓病人的時候漏了他,他就是那種生了病死也不看醫生的麻煩人物。」 「別理他,他就是個戲劇皇后。」費茲捷勒對同僚擺了擺手,在病人椅上坐了下來,對於自己異於平常的地理位置還有幾分不習慣。儘管金髮的女醫療班臉上還是有些許不解,她仍然盡責地完成了職務,在他們快速交代妥善用藥事宜的中途,一個小男孩突然在門口停下腳步,像是看到了什麼一樣衝了進來,直撲高德烈夫──的右手。「機器人先生!」 高德烈夫動也不動地任他抱住了自己的右手,他想了一會兒,腦中才劃過這男孩的臉孔──上次他跟福爾考什被銬在一起那天,他曾經在軍醫院陪診了整個下午,在一群把他的手當成玩具的小鬼中,就屬這小子最大膽。看了眼被孩子的歡呼打斷看診的兩人,高德烈夫索性站起來,讓男孩掛在自己的右手上,帶著熱騰騰剛出爐的新掛件出了診療室。 軍總醫院裡始終有不少孩子。這就跟軍總醫院裡總是有許多老人有著一樣的理由。這些孩子由於身體因素不得不將原本可以四處玩耍的時間花在充滿消毒水陪伴的醫院裡,卻不會因此減少了應該有的玩性。高德烈夫在某個角落撿了個椅子坐下,聽著周圍一群小孩兒吱吱喳喳像麻雀一樣快樂但不知道到底有沒有交談到地不停說著話,有時候他們的確會湊著頭細聲細語,隨著聲音越來越大,不時爆出尖叫。但更多時候小孩子大多只是湊在一起自己說自己的,倒也是很高興。高德烈夫不算很喜歡小孩,但他應付雷蒙應付慣了,只是被一群小孩圍著腳還遠遠不能讓他感到困擾。 然後他聽到了一個引起他注意的關鍵字── 他想起了將近一個月前,他和費茲捷勒同時頂著滿頭的派餡在公共浴室相遇的畫面。 高德烈夫在人群中找到那個被他拎過來的小男孩,招了招手。男孩看了看正在分享故事的小夥伴,又看了看他引人注目的黑色義肢,猶豫了半晌還是走了過來,有些依依不捨地。高德烈夫見狀,稍微彎下腰,將手肘靠在分開的膝蓋上,微微笑起來,補了一句,「小子,跟你分享一個秘密,如何?」 根據他對付雷蒙的經驗──「好!」男孩立刻湊了過來,甚至還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十分謹慎地靠過去將耳朵露給他,「你說小聲點,我不告訴別人!」 ──男孩子對『男人間的秘密』的抵抗力幾乎等於零。感謝他麻煩的小弟弟。 高德烈夫起身回到診療室的時候,正好看見費茲捷勒走出門,福爾考什醫生看見他去而復返的室友,愣了一下,「我以為你直接回行政組了。」 「沒。去給小孩子玩了一下。」高德烈夫這麼回答的時候微微瞇起了眼睛,費茲捷勒總有種他心情不錯的感覺。根據以往的經驗,以及想起克萊門斯精闢的總結──當岡薩雷斯露出這附表情的時候,事情就會緊接著徹底失控,就算不注意,也必須注意。想到上一次失控的結果,費茲捷勒不得不提高警覺,「遇到了什麼好事?」 「不太算。」高德烈夫彈了彈舌根,「還不太算。」 到了這個地步,即使因為還在發燒而腦子不太靈活,費茲捷勒也開始覺得事情有鬼了。 ➣ 「欸──爸爸你還好吧?」當天晚上,葛萊蔻拎著兩手啤酒興致勃勃地衝進他們寢室,將啤酒當作稅金交給高德烈夫以後就直撲費茲捷勒的下舖。病情一度在下午稍微好轉的費茲捷勒不到傍晚又發起熱,在葛萊蔻嘹喨的聲音充斥寢室那會兒,他已經撐不住窩回床裡了。葛萊蔻完全無視於他不想說話的肢體動作,硬是把棉被從費茲捷勒頭上拉開,「不行啦,爸爸你這樣悶著並不會好的!」 高德烈夫隨手將酒往桌上一放,轉頭又看見隔壁寢室的三個姑娘進了房門。寇恩和佐爾坦在最後頭,一個捧了滿手的紙袋,另一個雙手插在口袋裡正打著呵欠。這副景象讓高德烈夫挑起了眉毛,「怎麼,你們打算通宵?」 「對啊,寇恩沒跟你說嗎?」葛萊蔻笑瞇瞇地回頭,像在自己家一樣拉了椅子給室友們,「男士們就委屈點坐地上吧,女士優先嘛。」 吉賽爾四處張望著男子寢室的擺設,平常都是她的雙胞胎哥哥去敲她們寢室的門,她自己倒是不常過來,除了東西沒有她們哪裡這麼多以外,其餘倒是沒什麼區別呢。吉絲萊茵和潘尼洛普顯然也對於門禁後造訪男子寢這件事不是很介意,潘尼洛普更是大方地坐在高德烈夫的椅子上,她看了一眼窩在床上正在考慮自己要不要爬起來的費茲捷勒,昂了昂下巴,「不是說去看過了嗎?」 高德烈夫看著被侵占的寢室,也不是很介意,拎起一瓶啤酒坐到費茲捷勒的床邊,「去過了。吃了藥以後倒是又燒了起來。」 「正常,等退燒了大概就會好得差不多了。」 在室友身邊轉了一圈,葛萊蔻叼著一根玉米又奔回費茲捷勒身邊,邊啃著玉米邊在他身上東戳西戳,「爸爸你怎麼這麼虛呀,就說了晚上不要玩太兇嘛──」 腦子還有點糊的費茲捷勒艱難地翻了一個白眼,他還沒爬起來,就被高德烈夫一把壓了回去,他將那個連手都明顯燙得有點毛病的人塞回下舖裡側,順手撈了兩個枕頭扔給他讓他自己把耳朵遮好,腿一伸就卡住了準備湊過去的葛萊蔻,將她拎起來扔給潘尼洛普。 「好了妮子,一邊玩去,別吵妳爸睡覺。」 吉絲萊茵優雅地霸佔了佐爾坦的椅子,捲起一小塊生火腿和乳酪塞進嘴裡,看著葛萊蔻和高德烈夫的互動,調侃地瞇起了眼睛,「護得真緊呢,岡薩雷斯?」 葛萊蔻立刻裝哭,隔著一個高德烈夫對腦子快要炸掉的費茲捷勒申訴,「就是嘛!爸你看你還沒娶他呢,他對我這麼兇,以後他一定會虐待我!不行,你給我換個後爸!」 高德烈夫一口啤酒當場就嗆在喉嚨裡,他將瓶子從嘴邊挪開,笑著罵了一句,「滾你媽的,說什麼渾話,吃妳的東西去。」 葛萊蔻瞇起了銅綠色的大眼,回頭看了下支著下巴沒什麼反應的潘尼洛普,又轉回來打量態度坦然的高德烈夫。要不是她現場『圍觀』了對方告白的瞬間,他這張砍預算專用的萬年微笑撲克臉還真的可以把她忽弄過去。 問題是,告白的結果怎麼樣了呢?他們可是到隔天早上才回來呢。葛萊蔻皺了皺鼻尖,拎著啃光的玉米桿,決定先解決生理問題,她溜回放置食物的桌邊,從紙袋中拿出一個小鐵盒遞給寇恩,「來,姊姊自己煮的好料喔!可不是天天有的。」 對於室友們間微妙的發展向來抱持著一切當作沒看到態度的寇恩樂呵呵地接過了鐵盒,拎著兩罐啤酒跑去跟已經放棄面對自家老哥和別的男人之間故事的佐爾坦分享去了。吉賽爾一邊啃著葛萊蔻塞給她的蘋果,托著下巴邊看了眼她『嫂子』──嗯,這稱呼不能多叫,否則大哥說不定這輩子真的都無法放假了。 事實證明高德烈夫依然是高德烈夫,行政組那個有說有笑就是沒有預算假條的男人,只要他面對的不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費茲捷勒和魚頭派──幾乎沒什麼能讓他的表情崩塌,哪怕目前整個寢室裡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對他的感情生活異常感興趣──他覺得他看見了一整屋的雷蒙,他麻煩的小弟弟。但那又怎麼樣?一百個雷蒙也沒有一個日丹難應付,而他已經平安度過了幾乎跟日丹一樣等級的費茲捷勒。 葛萊蔻跟他同事過好一段時間,當然知道面對他不能正面突破,便打算從長計議,採取曲線進攻。唔,總之先填飽肚子。早上一個手術一開就是七個小時,剛剛才好不容易活著走出手術間,直接讓她錯過了兩頓正餐。 即使葛萊蔻放過了他,一間不大的寢室硬是擠入超額一倍的人,這注定了今晚不可能寧靜到哪裡去,費茲捷勒頭痛地捂住了臉,甚至一度考慮要不要冒著被灌藥草茶的代價去敲開愛因哈德的寢室。 能夠讓他認真地考慮起這個選項,不得不說寢室裡已經是熱鬧到一個程度了。正在興頭上的葛萊蔻摸出了從潘尼洛普床底下拿來的六花牌,揪了四個人就開始刷了起來──高德烈夫也不知道她一個酒量等於沒有的到底是在跟人家嗨什麼。看看,福爾考什家的妹子,一個跟她哥一樣沒酒量的,寇恩,能喝是能喝,牌看不看得懂都是問題,最後再湊一個死都不往他這裡看一眼的小福爾考什。 這還真是一個有前途的組合。 高德烈夫隨手將空酒瓶放到地上,回頭看了眼費茲捷勒,「決定好了沒?再晚我們的小仙子就要睡了。」 「......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你就寫在臉上,我想不知道也難。」 費茲捷勒掙扎了好一會兒,還是放棄地躺回床上,認命地翻向牆壁,用枕頭蓋住了耳朵,打算催眠自己入睡,高德烈夫點起一根煙往後一靠,正好把他當成了腰枕,混合著淡奶油的菸味及時在下舖不算太寬敞的空間裡散了開來,這阻止了費茲捷勒翻身把突然壓到身上的重物推開。 也不知道是難得大病一場耗光了體力,還是身上靠著的人那股甜菸草的氣味真的可以隔絕雜音。 費茲捷勒迷迷糊糊地還是睡了過去。 寢室內仍然持續低調地哄鬧著,被高德烈夫訓練得很有經驗的寇恩看準時間關上了燈,而細碎的談話聲卻遲遲沒有斷下。 ➣ 潘尼洛普說話向來一口唾沫一個釘,不管是在評價高德烈夫上,還是在自己的專業領域。費茲捷勒果然在睡了一晚以後,出了一身汗,隔天就好得差不多了。按照預期恢復的費茲捷勒坐在軍總醫院的門診室裡,正在上一個病人的檔案上用極度藝術的字體紀錄著用藥狀況──高德烈夫向來稱之為醫療體,顧名思義是一種如同摩斯電碼一樣只通行於醫療班內部的文字,外人看了基本就是天書。他剛寫到一半,門板突然被敲了一下,費茲捷勒抬頭一看,就是一愣。 「行政組怎麼在這個時段放你出來了?」 高德烈夫聳了聳肩。 事情得回到早上。高德烈夫剛踏進行政組,就被同僚攔住了,年輕的行政組員拿著一份申請書,臉上滿是無奈,高德烈夫看了一眼,隨後揚起眉,「不是退回去了嗎?通訊班的人是密碼敲多了看不懂字了是不是?不批,再退。」 「已經退過了,但是通訊班最近纏這筆預算纏得很緊,剛剛才把負責人打發走,等等大概又會過來了。」 高德烈夫在踏進辦公室之前按熄了菸,隨手拿過那張申請書又給鎖進了鐵櫃裡──內容大同小異的文件裡頭已經躺了兩份,感情最近通訊班送公文流行一式三份送給同一個部門是吧。「你沒跟他說這筆預算是我壓著的?」 「說了,可通訊班的人找了個木頭木腦的新兵,你也知道,沒被你扣過假條嘛,膽子都比較大。」行政組的同僚跟著高德烈夫來到他的座位,單手撐住了桌面,臉上有商有量的模樣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被纏得沒辦法的表情,高德烈夫朝他抬了抬下巴,「說吧,想要我幹麼?」 「也沒什麼,既然人家找的是你,不如,岡薩雷斯,今天就放個假?」 「──就是這樣。」 費茲捷勒聽完高德烈夫描述他為什麼會在將近中午時離開行政組的原因,不禁有點無語,搞到要強制把負責預算的人弄出辦公室也不肯批單子,到底該說是通訊班的那個新兵太有手段,還是行政組為了砍預算太無所不用其極? 高德烈夫也不管他到底在感嘆些什麼,熟門熟路地繞過他的辦公桌,拉開門診室後面的簾子,理直氣壯地佔據了病床。 「哎呀等等──不要亂丟!」 一個拿著派的孩子從門口衝了過去。 等等。 「派?」對於一個月前葛萊蔻的報復至今記憶猶新的費茲捷勒看著眼前不合節日的場景,不禁有點傻眼。「哦,算算時間是差不多。」 高德烈夫半靠在躺椅上,單手撐著頭,費茲捷勒看著他微微瞇起眼睛的模樣,不禁脫口,「你搞的鬼?」 「怎麼會。」高德烈夫懶洋洋地否認了,「我只是....稍微分享了一下之前聽到的訊息而已。」 這時,一陣清脆的聲音穿透了整層醫院,「可是今天是砸派節呀!」 「今天?不是,砸派節應該是在兩個月前的今天才對,把你們手上的派放下──」 「哎呀,每個月的今天都是砸派節嘛!今天是黑色砸派節,只要把派砸到單身的哥哥和姊姊臉上,他們就可以在今年找到良配啦!」 「到底是哪個該死的傢伙說每個月都有砸派節──」 外頭傳來了孩子們異口同聲地稚嫩合聲,「范費特醫生說的呀!她上個月還提醒了我們白色砸派節呢!你們可以問福爾考什醫生!」 門診室裡,一個月前被以白色砸派節為理由砸了滿身派還不能發作的費茲捷勒緩緩地轉頭,視線落在那天同樣非常慘烈,而現在正露出一臉看好戲模樣的高德烈夫身上。 門診室外,孩子們歡快的聲音隨著奔跑的腳步聲逐漸遠去,隨後還有一堆提著掃把水桶的醫療人員一邊咒罵著『罪魁禍首』,一邊拼死拼活地追了上去。 「欸,可是醫院裡還有哪個醫生單身呀?」 「我知道!找比較年輕的醫生就對了!」 「對!范費特醫生看起來超級年輕,一定還沒有男朋友!」 費茲捷勒深深吐了一口氣,內心默默地對今天負責清掃走廊的同僚們致上歉意,繼續低頭紀錄起他的檔案。 高德烈夫打了個呵欠,轉身躺回了病床上,打算順理成章地貫徹『因公翹班』。 「.....等等。該不會以後每個月都要來一次吧?」 「這就要看那妮子要怎麼跟小鬼們解釋其實沒有白色砸派節這回事了。」 「......」 這一天,費茲捷勒再次確定了一件事。關於高德烈夫,克萊門斯的總結值得被奉為圭臬。 只要高德烈夫.岡薩雷斯.阿隆索的臉上出現那種表情,接下來的事態發展,除了失控。 ──還是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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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果。in 楔洛斯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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